意识再次回笼时,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儿。
叶晓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白晃晃的天花板和刺鼻的味道让他一阵恶心。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,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像裹尸布。
“醒了?”一个带着口罩的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,给隔壁床换药,抬眼扫了他一下,“醒了就收拾下,你检查报告在三楼病理科窗口,缴完费记得去拿。”
叶晓还有点懵,脑子里像塞满了湿棉花,沉甸甸的疼。他下意识“嗯”了一声,慢吞吞坐起身。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。摸索着找到自己那件地摊外套穿上,从兜里摸出手机。
“*!”他骂出声。
屏幕上明晃晃显示:09:27 。他记得出门买奶茶是晚上九点多……“这是昏迷了十二个钟头?icu观光套餐?”
想到钱,叶晓的心像被丢进了冰窟窿,兜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开始蠢蠢欲跳。“妈啊……贪小便宜吃大亏……”他骂骂咧咧地扶着墙,像一只被抽了筋的虾,一步三晃地挪向电梯。+x-k,a¢n+s¢h-u+j_u?n+.~c\o¢m^
电梯门在眼前冰冷地合拢,数字下降。叶晓看着镜面门里自己那张惨白的脸,越发烦躁。电梯门在一楼打开,他拖着灌了铅的腿走向服务台。
“您好,叶晓是吧?昨晚急救观察加基础检查治疗费用,共计五百元整。”窗口里的护士声音平淡无波。
“五百?!!”叶晓惊得差点跳起来,声音都劈叉了,“我就搁这睡了一宿!你们抢劫啊!五百块够我去 yue 个一条龙了!!”他双手撑着柜台,愤怒地据理力争,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里面了。
可惜,道理在穿白大褂的和拿着警棍的保安面前,屁都不是。
一番激烈但文明克制的争执后,叶晓像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,乖乖掏空了钱包。他安慰自己:“咱是文明人……对,文明人,绝对不是怂了保安大哥的肱二头肌……” 钱包瞬间瘦成了纸片。
揣着一肚子窝囊火,他又晃晃悠悠上了三楼。人还没站稳,窗口里冷冷丢出一句:“病理报告,一百。”
叶晓的脑袋“嗡”的一声,积攒了一早上的怨气、绝望、肉痛瞬间被这根导火索点燃!
“我xxx!还有完没完了?!老子命都快没了你们还搁这儿刮油水呢?!这tm是医院还是屠宰场?!棺材里伸手死要钱是吧?!”叶晓的脸涨成猪肝色,唾沫横飞,把整个寂静走廊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。
结局毫无悬念。
他刚吼出几句灵魂国骂,两只戴着白手套的大手就铁钳般架住了他,任凭他双脚离地徒劳挣扎,像扔垃圾一样,把他直接拖出了病理科大门口,咣当一声,玻璃门合拢,把他和门外冰冷的空气锁在了一起。
在身体离地的最后瞬间,他好像瞥见刚才窗口后递报告的那个医生,眼神复杂,带着点……“报废零件回收站见” 似的怜悯?
“黑店!丧良心!土匪窝都没你们抢得快!草xx……等老子举报你们!”
叶晓撑着被摔得生疼的胳膊肘爬起身,冲着那冰冷的大门破口大骂,不甘心到了极点。他低头,看见那份惹祸的报告掉在脚边的污水里。
他弯腰捡起来,那张薄薄的纸被揉得又皱又脏,还沾着可疑的污渍。
他满不在乎地展开,准备把上面的鬼画符拍下来当作呈堂证供。
目光,下意识地扫过那些龙飞凤舞的专业术语,跳过一堆看不懂的影象图描述……
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报告最下方。
整个世界瞬间寂静无声。
只有两个用加粗宋体印刷、冰冷得像墓碑刻字的词,死死地印入他的瞳孔:
【脑癌晚期】
叶晓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一种难以言喻的麻木感从尾椎骨窜上来,蔓延全身。
他的目光近乎呆滞地向下挪动,看见了下面一行更小的字:
【生存期预估:约1-3个月。建议舒缓疗护。】
“建议……建议你姥姥!” 叶晓脑子里轰隆一声,像炸了个闷雷。
那张纸突然变得无比烫手,手指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,猛地一抖。
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医生眼神里的东西——不是同情,更不是惋惜,而是医生看一个即将报废的残次品零件的、纯粹的、冷酷的效率评估。
没有想象中的崩溃大哭,也没有发疯撞墙。叶晓只是靠在医院冰冷的墙壁上,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。他慢吞吞地从地摊外套的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,抽出一根叼在嘴里。
打火机“咔哒”一声,橘红的火苗照亮了他麻木的脸。
狠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