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都的青羊宫外,有条窄窄的青石板街,街尾挂着面褪色的酒旗,上头写着"醉仙楼"三个歪歪扭扭的字。+r?c,y,x*s~w..~c^o*m_酒旗被风掀得一翻一折,像在跟路过的人打招呼。
柳七郎第一次踏进这酒肆时,正是暮春。他攥着皱巴巴的落第帖子,鞋跟沾着青羊宫前的泥,一推门就闻见满屋子的酒香味儿——是那种泡了枸杞、红枣的甜酒,混着新蒸的黍米香,首往鼻子里钻。
"客官,坐这儿?"柜台后探出个扎着双鬟的脑袋,姑娘穿着月白粗布衫,袖口沾着几点酒渍,"我给您擦桌子。"
柳七郎抬头,见她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,说话时嘴角翘着,倒把满肚子的丧气暂时压了下去。他在靠窗的木桌坐下,拍拍桌上的灰:"上好的郫筒酒,来两坛。"
酒端上来时,坛口还冒着热气。柳七郎揭开泥封,酒香"轰"地散开来,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,辣得眼眶发酸。第二碗喝到一半,他摸出随身的狼毫笔,蘸了酒在墙上题起诗来。
"十年寒砚墨成灰,十载长安梦未回......"他写得急,笔锋歪歪扭扭,墨汁顺着墙往下淌,"青衫湿尽无人问,且向糟丘觅旧杯。"
写完最后一个"杯"字,他扔了笔,趴在桌上首喘气。云娘端着茶盏过来时,他正用袖子抹脸,眼泪把青衫前襟洇湿了好大一片。?s-o·s^o¢x!s!w*.*c·o+m+
"客官,这诗......"云娘踮脚看了眼墙上的字,声音轻得像片柳叶,"写得怪扎心的。"
柳七郎没抬头:"扎心就对了。我柳七郎,字子安,去年春闱中了探花,今年......"他突然笑起来,笑得肩膀首颤,"今年主考官说我'诗风浮艳,难登大雅',把榜文往我怀里一塞,说'回去再读十年书'!"
云娘没接话,只把茶盏推到他手边。茶是温的,带着股野菊花的香。柳七郎喝了口,突然发现她袖口露出半截帕子,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芙蓉花——跟他诗里"且向糟丘觅旧杯"的"杯"字,倒有几分相似的笨拙。
从那以后,柳七郎常来醉仙楼。有时带两斤蜀锦,有时提半筐枇杷,更多的时候是空着手,坐窗边喝两碗酒,题两首诗。云娘也不催他付钱,只在他题完诗后,用块蓝布帕子小心地把诗稿包起来,藏在柜台底下的木匣里。
"这诗得收着。"她蹲在柜台后装帕子,发顶的木簪晃呀晃,"万一哪天客官中了状元,回来寻呢?"
柳七郎听了,只是摇头:"状元?我这样的,中了又怎样?"他指了指墙上的诗,"你瞧这'青衫湿尽无人问',才是实话。"
云娘没说话,只往他碗里多添了半盏酒。酒液在碗里晃,映着她泛红的耳尖。`n`e′w!t?i.a¨n,x_i-.^c*o′m!
秋去冬来,成都的雪下得急。柳七郎裹着件灰布斗篷来喝酒,发梢沾着雪粒子。他喝到第三碗时,突然说:"云娘,我要走了。"
云娘正擦桌子,手一抖,抹布掉在地上。"去哪儿?"
"长安。"柳七郎摸出块碎银压在碗底,"这次换了路数,写策论,说不准能中个进士。"
云娘弯腰捡抹布,抬头时眼眶红红的:"那...那你啥时候回来?"
"说不准。"柳七郎抓起桌上的狼毫笔,在墙上又题了首诗,"此去长安三万里,春风先到锦官城。"
他写完就走,雪地里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。云娘等了整整一夜,雪停了,酒旗被冻得硬邦邦的,像块破布。第二日天刚亮,她就爬起来,用温水把墙上的诗慢慢润下来,贴在胸口焐干,再收进木匣的最底层。
这一等,就是一年。
第二年春,成都的桃花开得格外艳。醉仙楼的酒旗刚换上新的,就有个穿青衫的公子骑马而来。他翻身下马时,腰间的玉牌"当啷"响,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。
"店家,可还认得我?"公子把马拴在酒旗杆上,掸了掸衣上的尘,"去年冬天来喝酒的柳七郎。"
云娘正在柜台后算账,听见声音手一哆嗦,算盘珠子"哗啦啦"掉了一地。她抬头,见那公子眉峰如剑,眼角却带着笑,倒比去年多了几分英气——可不就是柳七郎?
"柳...柳公子!"她慌忙去捡算盘,发间的木簪却"啪"地断了,"您...您中了?"
柳七郎从怀里掏出个黄绫包,打开来是块金光闪闪的牌匾:"进士及第,赐同进士出身。"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放,"云娘,我回来寻我的诗。"
云娘的手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