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话。他想起上个月,他给财主家塑财神,财主非说要"金光闪闪",他便往面人里掺了金粉。可此刻看那金刚,浑身没半点儿华丽颜色,却比任何镀金的财神都威严——原来真正的神气,从来不在表面。
老乞丐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泥面。他脸上的紫疮不知何时消了,眼睛亮得像星子:"泥人张,你捏的是关公的形;面人李,你捏的是刘关张的情。可忠义是啥?是关公刮骨疗毒时的疼,是张飞当阳桥断喝时的怕,是刘备摔阿斗时的痛——这些东西,你们捏出来了吗?"
泥人张"扑通"一声跪在地上:"弟子愚钝。"
面人李跟着跪了:"求老神仙指点。"
老乞丐却摆了摆手,转身要走。众人这才发现,他的破棉袄不知何时变成了月白道袍,左眼皮的紫疮也没了,只余下颗朱砂痣,红得像要滴下来。
"我不是神仙。"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清亮,"我不过是个走江湖的,看多了世人执着于形,忘了神。泥人张,你往后捏人,先摸摸自己的心;面人李,你捏人时,多问问自己的魂。"说完,他挤进人群,转眼就不见了。
后来有人说,那乞丐是吕洞宾下凡;也有人说,他是前朝的泥塑祖师转世。但泥人张和面人李再没争过谁的技艺更高。泥人张的泥人多了几分"气",他捏的渔夫,裤脚沾着湿泥,脸上还挂着海风的咸涩;面人李的面人添了几分"魂",他捏的农妇,发间插着野花,眼里闪着对日子的盼头。
再后来,有人在鼓楼根下看见个捏泥人的小摊,摊主是个小娃娃,面前的泥人堆里,有尊怒目金刚,底座刻着行小字:"神在骨,不在皮。"
而那两个曾经斗得面红耳赤的手艺人,一个在泥人张记教徒弟揉泥,一个在面人李斋教徒弟和面,逢年过节总凑在一块儿喝壶茶。茶里泡的,是他们当年揉碎的泥和面——如今,早成了最金贵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