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兆尹,长安城。
此地距离乾陵不是很远,太平公主派出来的信使,只用一天的时间便赶到了韦家。朱漆铜钉的兽首大门轰然洞开,八棱宫灯在积雪的檐角次第亮起,映得整条朱雀坊街面都泛着琥珀色暖光。韦氏主宅三进九院的屋脊全覆着五寸厚的琉璃筒瓦,积雪压着金丝楠木雕成的鸱吻,倒像是给瑞兽披了件素绒大氅。转过青金石影壁,暖阁地龙蒸的游廊间雾气氤氲。二十四个鎏金狻猊铜首自廊柱探出,檀香混着椒兰暖气从兽口中袅袅吐出。正堂十二扇螺钿屏风前,整块和田玉凿成的月洞门正对着后园冰湖,湖心亭四角垂着银丝鲛绡,隐约传来羯鼓与箜篌的碎响。西跨院六丈高的红梅开得正艳,积雪压不折缠着金箔的虬枝。侍女们捧着错金博山炉匆匆穿过回廊,沉香屑落在新扫的雪径上,转瞬就被织金雀羽履碾入青砖缝里。东厢房檐下悬着十二对西域水晶风铃,此刻裹着冰晶叮咚作响,倒像是把整座长安城的寒气都凝成了玲珑乐音。暮色渐浓时,十二名昆仑奴踏着齐膝积雪登上飞檐,将三百六十盏羊角宫灯尽数点亮。霎时间整座宅邸恍如琉璃世界,连檐角垂下的三尺冰棱都映着金红光芒,恰似韦氏百年煊赫,在这雪夜里烧得愈发明艳灼人。夜幕下,韦家客厅却众人齐聚。为首之人,年过六旬,双鬓发白,三羊胡垂到了胸口衣领。此人不是别人,乃是韦玄贞和韦玄俨之父——韦弘表!而在厅内中间位置,一名身穿锦衣的青年男子满脸愤怒,口中咆哮道:“爷爷,事情您已经知道了,我父亲和四位堂兄弟,甚至是我们那一千壮丁,全部死在豫王手中!”“如今他已经放出话来,只要提供我韦家的罪行,他就将我们韦家的利益和产业给对方!”“这分明就是想置我韦家于死地啊,若是再不想出办法,定会被其占据先机,导致我们十分被动,”此言一出,两边坐着的韦家之人纷纷出言附和。“没错,此事既然是豫王弄出来的,那就从豫王先下手!”“哼,想对付我们韦家,他豫王真以为我们韦家这么好对付吗?”“家主,我们必须有所动作,不能坐以待毙啊。”“想我韦家,被人誉为顶级世家,不管是在朝中,还是在各地都有咱们的人,岂能轻易被拿下?”“反击,必须反击!”一时间,众人义愤填膺,纷纷出言要求韦弘表还击。此事若是不反击,他们韦家的名声将会毁于一旦。可韦弘表只是冷冷盯着众人,不发一言。原本还在吵闹的众人也意识到韦弘表表情不对,吵闹声也逐渐安静了下来。等到众人彻底没有了声音,韦弘表那张充满皱褶的脸上才露出一抹冷色:“说啊,继续说啊?怎么不说了?”“都说要动手,那你们倒是给老夫说说,如何动手?”“如今那豫王在乾陵,周围还有许多右卫和府兵保护着,你们要如何还击?”说话很容易,但要如何实现?话,谁都会说。但事,不一定能做得成。还击,谁都想。但要如何还击?总不能靠一张嘴吧?眼见众人不说话,韦弘表这才趁着拐着,缓缓站起来,冷声道: “都不说话了?这回都没主意了?”“谁若是想还击,那就拿出个主意来,若是没有主意,那就都听老夫的!”话毕,他转头看向右手边第三个位置的老者,沉声道:“老五,我若是记得没错,你一房的那个丫头出落得不错。”那老者闻言脸色大变,连忙齐声:“家主,这……”“行了!”韦弘表冷哼一声:“现在不是和豫王翻脸的时候!”“豫王还没有成婚,或许和他联姻是最好的结果,没有了太子的支持,咱们可以扶持豫王。”“相信豫王是不会放过我们韦家这么大助力的。”此言一出,众人皆惊。韦温更是连忙冲到韦弘表身前,满脸愤愤不平:“爷爷,那父亲和叔叔的,以及几位堂兄弟的死就这么算了吗?”让他们扶持自己的仇人,没有谁都能做到。“啪~”谁知话音刚落,韦弘表一巴掌便扇了过去。“蠢材!”韦弘表恨铁不成钢,双目如火,狠狠说道:“你要明白如今能继承皇位的只有豫王!”“若是现在不和豫王搞好关系,不支持豫王,那就只能站在豫王的对立面。”“一旦豫王登基,我韦家必定会遭受灭顶之灾!”“是报仇重要,还是我韦家百世基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