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，上午，辰时。

乾陵千仞绝壁间飘荡着金丝楠木的冷香。

豫王李旦立在乾陵墓地前，白色大氅被罡风掀起，露出袍下摆结满的冰琉璃。

十六匹纯白丧马正在陵前刨动铁蹄，鬃毛间垂落的冰凌与御赐银鞍相撞，发出佛殿檐角铜铃般的清响。

三丈开外的盘龙石台上，帝后梓宫正被铁链缓缓吊入墓道。

而在后面，被废太子，周王李显的棺木正静静躺着。

毕竟是双圣之子，李旦给了对方最后的体面，让其陪葬！

更远处，裴炎的柏木棺正被右卫推了上来。

让李显陪葬是有原因的！

因为，裴炎也要陪葬。

这对裴炎而言，可能是最大的藉慰。

身为臣子，能陪葬是莫大的荣幸。

“请豫王殿下主钉！”

太祝令嘶哑的唱礼声中，李旦接过包银榫头。

七重棺椁正在玄阙深处闪烁着幽光，最外层那具停着双圣遗体的金丝楠木椁上，细密的水波纹被雪粒打出细碎凹痕。

当鎏金长钉抵上棺盖北斗七星纹时，山巅忽然传来冰川断裂的轰鸣。

李旦的手腕凝在半空，看着钉尖在北斗天枢位投下的阴影，正与棺木所在的位置重合。

八百铁甲忽然齐刷刷跪地。

陵寝深处十二对青铜雁鱼灯同时爆出青焰，照亮了岩壁上「天后圣德」四个凿金大字。

那串他亲手捧进昭陵的南海珍珠，此刻正在幽幽发光。

“殿下，吉时将至。”司礼太监捧着的铜漏已凝成冰柱。

李旦微微颔首，沉声道：“落钉！”

在一阵阵轰然声中，李显和裴炎的棺木被钉好，一切进展的十分顺利！

“殿下，该填墓门了。”太祝令在一旁小声提醒。

李旦微微颔首，朗声道：“填墓门！”

上百高僧开始齐声高诵镇魂咒。

玄阙深处传来金器碰撞的脆响，那是陪葬的九鼎八簋正在青铜树灯架上摇晃。

李旦突然抬脚踏碎玉圭残片，染血的掌心按上墓门浮雕——展翅金凤的羽尖刺破皮肤，鲜血尚未滴落便凝成赤玉，将凤目染成妖异的重瞳。

山体深处传来闷雷般的震动。

当第一铲丹砂混着冻土填入墓道时，墓内火焰闪烁，忽明忽暗。

等到越来越多的冻土不断填入，墓穴内因为缺氧而使得火焰不断变小。

“闭——陵—”

太祝令的尾音被雪崩吞没。

李旦转身时，他最后望了一眼玄阙深处跳动的青焰。

恍惚间，他似乎看见天后的金丝履尖从棺椁缝隙探出，履头缀着的夜明珠正映出自己眉心的冷汗。

高山在暮色中发出洪荒巨兽般的叹息。

当最后一缕沉香被狂风吹散时，八百铁甲肩头的积雪突然同时崩塌，他们和文武百官纷纷下跪。

同时，太祝令的声音响起：“跪拜双圣归天！”

众人齐刷刷跪下，地面洁白的积雪顿时划出一道道痕迹。

漫天飘雪中，所有人按照太祝令的吩咐，做着最后的告别仪式。

而上百高僧此刻则是围绕着乾陵开始做法事。

暮色如铁，乾陵玄阙前的八百盏长明灯在暴雪中忽明忽灭。

一百零八名大慈恩寺高僧的诵经声正被罡风绞成碎片，金线袈裟上的雪粒子随木鱼震颤簌簌滚落。

李旦的蟒靴刚踏上祭坛石阶，忽听见山脚下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。

“豫王！你还有脸立在这天子灵前！”

韦玄俨的怒喝如惊雷劈开雪幕。

这位韦氏家主身着玄色麻衣，腰间却系着先帝御赐的螭纹玉带，白发在狂风中根根竖立似银枪。

他身后四个青年踏着半尺深的积雪疾步而来，猩红披风在山道上拖出四道血痕！

韦洵手握青铜剑鞘，韦浩攥着褪色的婚书帛卷，韦洞肩扛钉满铁蒺藜的棺木盖板，韦泚竟是扶着母亲裴氏亲自前来。

韦洵猛然将剑鞘砸向祭坛，青铜碎片擦着李旦的蟒袍下摆嵌入冰面。

“身为豫王，你竟谋害太子妃！”

突来一幕，令诵经声戛然而止。

首座高僧手中的鎏金钵盂突然炸裂，混着朱砂的雪水顺着《地藏经》帛书蜿蜒成血泪。

韦浩抖开婚书，冷声道：“我阿姐乃是天后亲自为太子挑选的，岂能是你说杀就杀的？”

山道突然震动起来。

数千壮丁肩扛耒耜的身影自雪雾中浮现，粗麻丧服与右卫的明光铠在暮色中森然对峙。

韦洞将棺盖重重砸在李旦身前，九寸铁钉竟在青石上迸出火星：

“你杀害我阿姐还不够，居然连我父亲都不放过！”

李旦眯着眼睛，冷冷盯着对方。

这时，韦泚指着身旁的裴氏，冷声道：“如今我父身亡，留下我等和母亲，今日特意来此讨个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