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夜铁甲凝霜，枯枝裂空作响。

灵柩裹着素绫停在营地中央，玄甲侍卫肩头结着盐粒般的冰晶。

十二盏长明灯在柩前摇晃，映得白麻幡旌上的金线忽明忽暗。

火头军用铜壶煮着黍米粥，热气刚腾起就被北风撕碎，驮马垂首啃食枯草，嚼碎的冰碴在齿间发出细碎悲鸣。

守夜士兵蜷在篝火旁呵气，暗红炭火里爆开的火星飘向夜空，恍若未及升天的魂灵在徘徊。

李旦今日的表现惊艳了所有人，哪怕夜色已暗，许多大臣也开始在暗中讨论。

原本，许多人都觉得双圣归天，皇位一定是太子的。

可通过今日之事，许多大臣改变了看法。

李旦不管是胆气，还是处理事情的方式，远超太子。

若是豫王李旦能成为皇帝，大唐将会走向辉煌！

哪里是假死的武则天，此刻在营帐内听完武三思的禀报也不禁露出沉吟之色。

武三思跪倒在地上，大气都不敢出。

铜镜映出武则天半张苍白的脸，双眸在烛火里垂着不动。

黑貂大氅裹住紫袍下的肩骨，她食指抵着眉间凤纹，银鎏香球坠在腰际轻晃。

当三更梆子穿透帐幔时，武则天这才放下食指，挑眉道：

“所以，从一开始，李旦就在算计，但所有人都没料到，最终还被他得逞了，对吗？”

轻描淡写的一句话，却让武三思冷汗直流。

因为，他也在所有人当中。

而且，他能听出天后语气当中的不满。

“天后恕罪！”

武三思连忙解释：“实在是此事事发突然，微臣没有想到豫王短短时间就能想出应对之策。”

“不过天后请放心，此次豫王彻底得罪了太子，一旦前线战事失利，太子便可将豫王贬为庶民。”

“但豫王野心勃勃，想必不会善罢甘休，届时，两人一定会发生冲突！”

为了尽快让武则天打消顾虑，武三思连忙说出心中早就想好的应对之策。

他如今就等着前线战败，太子对李旦下手！

可武则天闻言却凤眉紧锁，露出凝重之色：“你这是希望我朝大军再次败给突厥？”

冰冷的话语，透露着几分杀意。

虽然她是天后，也准备让两个儿子自相残杀，但她可不希望大唐兵马输给突厥。

内斗，怎么样都行。

但对外，她不想丢了大唐颜面！

武三思也察觉到武则天心思，内心一惊，连忙解释：

“天后恕罪，微臣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“实在是此次豫王殿下毫无准备，只派了三人去前线，就算他坑了满朝文武大臣这么多粮草，此战怕也是凶多吉少。”

帐内随着武三思的话音落下而沉默。

烛火照耀在铜镜上，映照出武则天那张凝重的脸。

经过这几天的观察，她发现李旦和以往不太一样。

但就算如此，此次李旦并未从其他地方调集兵马前去支援，只收拢前线溃兵，以及让他自己的府兵和豫州郡兵前去。

这些人，怎么可能是如狼似虎的突厥人对手？

虽然心中不想输给突厥人，但局势摆在眼前，她不得不考虑战败的后果。

“看来，本宫的计划要提前了。”

武则天眯着眼睛，冷声道：“既然此战注定失败，那就让太子早点动手。”

“开战之前拿下豫王，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。”

顿了顿，她忽然展颜一笑：“这样吧，你去找太子，撺掇他在灵柩抵达乾陵之前动手！”

“这……”

武三思面带犹豫之色：“太子向来懦弱，想让他尽快动手，怕是……”

“难道你不会去找韦香儿吗？”

武则天不得他说完便打断道：“此次韦家吃了这么大的亏，岂会善罢甘休？”

“微臣明白了。”武三思拱手施礼，转身退出。

营帐外。

篝火在夜风下忽明忽暗，映照出武三思那张阴晴不定的脸。

他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话，居然让天后改变了心意。

想要在开战之前就让太子和豫王打起来，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
不过，太子妃那边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

定了定神，挥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，整理了身上的衣服，感觉恢复之后，武三思这才朝女眷营帐而去。

送葬队伍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事，选择男女分开。

而韦香儿贵为太子妃，有着自己单独的营帐。

“滚出去，都给本宫滚出去！”

此刻营帐内传出韦香儿尖锐的声音。

伴随着茶杯破碎的声音响起，两名侍女慌忙从帐内出来，正好看到武三思。

两人刚想行礼说话，却被武三思伸手阻拦，并示意她们立即退下。

侍女巴不得早点离开，连忙让出路来。<